莺花愿第回北邙清光上

2022/7/11 来源:不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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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前面的话:

或许所有的美好都从这一章开始渐渐崩塌。

目前努力坚持隔日更新。

玄珠寿宴翌日,辽国遣泛使至西京急报:三月之前,金人攻克黄龙府,大破辽军于护步答岗。辽军伤亡过半。本应发生在政和五年的战乱,在推迟三年之后,终究如期而至。朝野震惧,而这一切,对早已洞悉内中隐秘的赵佶而言,更平添忧恼。因此,天子连夜召见宰执,降诏不日便将回銮。几是与此同时,伴着自天际倾泻而下的瓢泼大雨,张修仪诞下小皇女的喜讯也抵达了洛阳。然而,这音信零星地激起宫人喜色后,转瞬又在天子的漠然中消逝无踪了。他终日忙于政务,无心顾及其他。即便是我,也有整整两日未曾见到官家了。所幸的是,玄珠与高丽王子晏安无事。唯有那句“一日去之,岂不念兹”,如同风雨前的浓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尖。

是夜,方过人定,禁中巡夜太监“天下太平”的梆子声随清风飘送入崇徽殿中。清夜悠悠,殿中烛火通明,官家负手正立于长案之前。我原是正预备睡下,却被梁师成请到此地。

烛火微微一曳,正映出赵佶眼底的暗青。我趋前几步,敛手作礼,“圣躬万福。妾看着哥哥倒是胸有成竹。”

他笑着向我招了招手,示意我去他身边,“金军攻占黄龙府,我朝明里声援辽国,暗里……自然有了口实在雄州一线集结重兵。前月又放张俊去雄州效力,想来他正可施展拳脚。”

“官家圣明。妾想何妨借此时机,重重设防,进可攻退可守?”我缓步挨近他,声音压得很低。即便是在西京,我也不得不防隔墙有耳。

官家略加思忖,“朕愿闻其详。”

“而今辽金战事胶着,我们正可坐山观虎斗。这第一重,正如官家所说,令宋辽沿边军队打着援辽的旗号集结。第二重,却不妨令收编而来的西夏精兵铁鹞子、步跋子与禁军重点在河东布控。河东乃是咽喉之地。一旦丧失河东之地,那汴京无险可守了。”

“那铁鹞子、步跋子为何不可布置在沿边州县?”赵佶眉峰微聚。

“官家,”我扶住他的小臂,低声道:“辽人纵然受创,但仍不容小觑。妾不愿辽人窥得虚实。倘若他们知道我们已有了精锐骑兵,万一生变……妾不敢再想后果。”

他微微颔首,“那第三重呢?”

“其实说到第三重设防,妾有一事不明,请官家明示。陛下崇宁四年,设京畿四辅。郑州立为西辅,屯兵二十万。可是,大观四年却突然下诏罢四辅。”我话间微顿,抬头望向他,又道:“此次妾随官家至洛阳,途径郑州,但见民生凋敝,田地闲旷。郑州、汴京近在咫尺,却不啻天壤之别,这究竟是为什么呢?”

他长叹道:“立四辅,乃是蔡京首倡。大观四年,你极言蔡京其人不可用,因此,罢黜蔡京的同时,京畿四辅也被同时罢去。娘子,你忘了郑州本有养马监?土田皆为马匹蕃息之地。克西夏后,养马监废弃,加之屯兵裁撤,彼处自然也就地旷人稀了。”

“原是如此。”历史环环相扣,陈陈相因。我无意间的举动,竟成了今日的因果,“可官家曲解妾的意思。我早说了蔡京其人可废,其政不可废。正如政和茶法,百姓至今受益无穷。‘陪京之重,惟郑是依’,官家实应复置四辅。如此,沿边州县、河东、四辅可为京师的三重屏藩。”

官家微笑道:“娘子说得不错。朕会详加斟酌。”

“哥哥,完颜阿骨打一日不除,便有一日的隐忧祸患。若是他死了,那便好了。”

他怔了怔,讶然道:“娘子怎么突然说到此事?”

“我是亲眼见到高丽王子风采,兼及金兵势盛,这才想到的。往昔我们暗中遣细作去辽国,那么,自然可以遣细作去金国。无奈道途不通罢了。如今结好高丽,正可请高丽人助我朝一臂之力。”对于暗杀完颜阿骨打一事,我心中并无完全的计划,唯有隐约的影子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。赵佶显然揣测到了这一点,故而也只是淡淡道:“容朕再想想。兹事体大,不必急于一时。至于王楷,他应该回去了。朕适才已经下诏,后日设宴为他送行。”

我闻言敛眉道:“也是,他还是早些回国罢。只是走得这样急,玄珠会不会……”话音未落,隔着一道珠帘,梁师成尖锐嗓音划破良夜岑寂,“蓬莱县主陈玄珠求见陛下。”

远处雷声隐隐碾过天际,闪电倏然撕开夜幕,骤雨将至。飙风倏起,直撞得窗格“啪啪”作响。玄珠裹在一袭鸦青色长褙子中,一步步从殿门外行来。

我与赵佶彼此对视,旋归静默。她缓缓走到天子面前,低身一福,“官家,我听说王楷要回去了。”

“不错。”他佯作万事不知,笑了笑道:“高丽王子此行不辱使命,宜及早归国复命。”

“轰隆”蓦地炸开一声惊雷。我全副心思凝在玄珠身上,猛地听见雷声,唬得忙回身抱住官家。恰在此时,玄珠幽幽开口道:“我想和他一起走。”

“啪哒”,第一滴雨落在了筒瓦之上。“啪哒”、“啪哒”,雨滴愈来愈急,愈来愈密,终而连缀成包举天地的珍珠网。雨声轰轰,殿中却寂静无音。

赵佶动了动唇角,艰难地挤出一句,“不行。王楷已有妻室。”

我耳畔轰鸣,已道不清究竟是玄珠要随王楷远行,还是王楷业已婚娶更令人惊愕。喘息未定,玄珠从容望向天子,“我知道。”

“他不是他。”赵佶近似咬牙切齿地吼出这句话。暴风“哗”地撞开半启的窗格,凉雨随之扑入殿中。然而,没有宫人敢于在此刻入殿。

我唯有抚拍着他后背,两边安抚道:“官家息怒。玄珠,高丽王子纵然有些肖似先帝,却终究不是一个人呀。你们彼此又不是知根知底的,也不知他脾性到底如何,我看不若从长计议。”

“纪娘子,我本以为你是最明白我的。”她微微侧颊,向我投来一瞥。那一瞥中,似是有哀,似是有愁,也似是有怨。隔了片刻,她淡淡道:“原来不是。”

“我……”我为她的目光慑住,再说不出话来。

赵佶强忍怒意,一字一顿道:“你身为天眷,却远嫁异邦为妾。你置朕的颜面于何地?”

“哥哥,你为我考虑过分毫么?”玄珠双蛾紧蹙,泫然欲泣。

殿外雨势不止,泼天泼地似地砸在琉璃瓦上,间或传来狂风摧折树枝的脆响。赵佶与玄珠彼此僵持,寸步不让。我见此情状,只得缓颊道:“官家也是怕你吃苦。你一去高丽,身为妾侍,便先矮了三分。他日王楷继位,妻妾众多,你又自幼养尊处优,哪里见识过内宫的勾斗?到那时,远离父母之邦,你的苦处向谁说去?”

赵佶神情略有缓和,太息道:“玄珠,旁的事,我尽可以答应你。唯独这一件不行。”

“哥哥……”玄珠泪盈于睫,缓缓跪在官家面前。这是我第一回看见她下跪,手足无措间,转头向他道:“哥哥,要不看陈皇后面,算了罢。玄珠又非宗女,嫁去高丽,也算不得有辱国体。再者,高丽王子也可……也可休妻。”

“你怎么也能说出这些混账话?”赵佶怒意骤盛,“我就是因为姐姐的缘故,才绝不会答应。此事不容商量。”

“官家……真的不行么?”我小声求恳。

又是一道惊雷滚过天幕。暴雨渐收,转成淅淅沥沥一片,轻轻敲打在丛丛芭蕉叶上。今夜若无此事,应当是一个凉爽的夏夜罢。此际,玄珠摇了摇头,凄然笑道:“只要我不去高丽,你就真的什么都答应我么?”

“你先起来说话。”他无奈苦笑。我疾步至玄珠身侧,在她臂间搀了一把。

她却轻轻推开我的手,凝定赵佶再一次问道:“哥哥,真的什么都答应我么?”

“是。我都答应。”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。

玄珠一笑,“我想看泰陵前的小象。”

官家显然不防她提及泰陵,怔然道:“你要看什么?”

“小象。泰陵前的小象。”她抿了抿唇,又道:“看了,便能安心回去了。”

赵佶颔首道:“好。我答应你。”

雨停了。水珠顺着瓦脊滴滴答答地坠在庭阶上,泛起联翩的清响。玄珠端端正正地叩首拜谢道:“谢哥哥成全。”

赵佶走近她身畔,难得地伸手抚摸着玄珠的乌发,“去过以后,就把从前的事都忘了罢。”

玄珠亦不闪躲,直直看向官家。沉默半晌,她徐徐道:“忘不了。”

他叹了口气,“梁师成,送蓬莱县主回去。”

“我送玄珠走。”我怕他不放心似地急急添上一句,“不下雨了。我很快回来。”

他挥挥手,算是默许了。

骤雨方止,宫道间尚积起一汪汪水潭。月华清皎,正投映在潭中。波光摇曳里,仿佛点亮满天星斗。我与玄珠踏月履星,各执宫灯,身后别无随侍。灯笼晕开惨白而模糊的光斑,像是一轮昏沉的圆月。

虽说是我送她回玉华殿,但更像是她引领着我穿越重重宫阙,转过绵延曲折的宫道。玄珠静默无言,我陡然想起初见她的冬夜。那是大观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。记忆中,也有两盏宫灯摇摇曳曳地为她照亮前路。

夏风暖湿里又裹挟着一缕沁凉,飘送榴花芳香气息。今夜距离那场人人尽欢的寿宴,也不过只有三日。但好像正如此刻,逆天为地般,真真天翻地覆了。我悄声唤道:“玄珠。”

“嗯?”她微微侧转脸。

这金玉代谢的怅惘,无从诉说。我唯有轻描淡写道:“我与你相识,竟也十年了。”

“十年老尽少年心。”她自嘲般笑道:“适才我的话,你不必放在心上。是我一时失言。”

细风拂过,疏枝轻摇,凝积在叶片上的水滴一时簌簌坠落,仿佛又下了一阵雨。我足下不停,笑笑道:“这些都是小事。无妨的。我只想你不要记恨官家。他是怕你吃苦。”

“我明白的,所以不怪他。”她鸦青色褙子染上三四点水渍。这印痕,自夜色里看来,竟像是暗青天幕中展翅欲翔的大雁。我心弦微紧,别过脸去不再看她,只说道:“你且放宽心。待官家消消气,我再劝劝他。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。”

玄珠淡然道:“不必了。他如此反应,早在我意料之中。是我不甘心,勉力试一试罢了。这些年承蒙娘子的照拂,我感激不尽。”

“哪里的话?我在宫里,也只得你与官家可以说几句心里话。说照拂,是把彼此都看得忒轻了。”我顿住步履,折身望着她。

她笑了笑,“你说的是。其实,‘凿七窍而混沌死’,说的何尝不是你呢?娘子本性澄澈,却被世情裹挟太深。哥哥也是。”她缓缓握住我的手,“我往后也就是如此了。可你们不要辜负了我。”

“怎么会呢?等回京之后,我们再从长计议。好吗?”我强压下心底骤然涌出的恐惧,紧紧地捉住她的指尖,“玄珠,你不要灰心。”

晚风轻柔地扬起玄珠的鬓发。她沉默了会,笑道:“好。我要回去了。娘子留步。”

她决然地抽出手,踏着满天的星与月,回身向玉华殿行去了。灯笼莹莹的光,愈来愈小,终于缩成一粒星子,倏然不见了。

作者有话说:立四辅之事,参考了《宋代郑州研究》。

高丽王子王楷的原型,是宋代《宣和奉使高丽图经》中的高丽国王/王楷。

泰陵,即永泰陵,哲宗的陵园。

纪离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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